发信人: Narsil (Andúril), 信区: ID
标 题: [转] 百合是我的水印图
发信站: 南京大学小百合站 (Tue Jan 29 00:35:14 2013)
[转载注]：转一篇和菜头的文章吧，可惜看了这么多年的文从来不知道他的百合id是什么。
另，文首的链接已失效，欢迎感兴趣的同学去海外站翻检故纸堆、凭风感怀百合往事。
链接是 lilybbs.us
http://www.hecaitou.com/blogs/hecaitou/archives/119021.aspx
百合是我的水印图
和菜头 @ 2006-4-8 3:48 阅读(978) 评论(0) 分类: 在社会主义新农村新浪
http://www.woft.net/
1997年的7月，南京一忽儿阳光灿烂，一忽儿暴雨倾盆。我穿着短裤蹲在东南楼前的石
阶上留影，空气湿而闷，阳光撒在面前，照见水泥路面上的一个个小水洼在反光。照完
像，我就离开了北园，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时候年轻，路还长，希望在远方，不大喜欢
回头，只是一路往前走下去。
我走在路上，打消了去北大楼前留影的念头。早两年前北大楼后面就已经戳上了丑陋无
比的消防大楼，所有的人从那以后只能在一个非常狭小的角度里取景，小心翼翼地避开
那一片爬山虎后面狰狞无比的现代建筑。94年的时候，我已经拍过一张完整的北大楼—
和笔记本上的那张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以后的路上会有那么多时候走在非常
逼仄的人生角度里，会有那么多东西错过了便不再来，如同那蓝天下两翼张开、缓缓降
落在地平线上的北大楼。
从1997年7月到2005年7月，我将有整八年再没有回过母校。但是在这八年里，我会经常
梦到母校。要么梦见在熟悉的校园里满是陌生人，被生生憋醒。要么梦见又到了期末考
，而我一页书都看不懂，被活活急醒。一头热汗或者冷汗地翻身坐起，看见闹钟清冷的
夜光，我才意识到我在八年前早已经告别石头城南下。奇怪的是，我并不会因此而感觉
到如释重负。而是会走到客厅，坐在沙发里抽一只烟。看烟头明灭不定，看烟雾聚了又
散。然后再回到床上继续睡觉，爽然若失。
到2005年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八年的网，但是其间只去过小百合三、四次。我不大习惯T
ELNET的方式，等有了WWW形式的时候它的速度和外面相比又显得慢了。我很忙，这些年
里我一直很忙。在我看来，12年前我在高考第一志愿里填下“服从分配”四个字时，我
就已经把自己给当掉了。人不能选择出生，不能选择亲戚，而我在17岁那年又放弃了对
专业和同学的选择权。再后来是22岁，我放弃了对职业和同事的选择。一切早已安排甚
妥，如海峡环绕，我安然其中。
所以，当我终于能自己选择的时候，我选择飞去广州看生物系的Adam，给计算机系在北
京的二子打电话，或者是找物理系的老蒋喝酒。其他的人只是恰恰在这四年和我相遇，
在水房在食堂在主教在图书馆，我们擦身而过，然后再不相逢。我选择我想重逢的人，
同学对我并不意味着太多东西。正如我现在看CCTV国际频道，看见当年外院的刘欣同学
时，我连举起手指说一声“她是我同学”的冲动都没有。她是外院的刘欣，是当年MAR
K的女朋友，国际英文演讲比赛的第一名，也是现在央视的女主人。我在陈述上可能有
错误，她只是央视的女主持人了，现在。没有什么过去，一切都已经风流云散。所有的
“我们”曾经在那四年里看似密不可分，但是最终所有的“我们”都会变成陌生人，包
括行走在南园的爱情们和趔趄在青岛路上的友谊们。
曾经回过5460看看原班的同学，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他们讨论。从找工作要OFFER，到
婚纱和股票，再到育儿知识和按揭贷款。毕业不用几年，不用几年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目睹这一切，经常使我有非常奇异的感觉：我们其实完全可以不必认识的，只不过是宿
舍刚好在那里，东南楼刚好在那里，我刚好在那里，在那四年里。等我明白了这一点，
就关闭了5460，不再访问。
再后来，听说11舍已经拆除了，北大楼前的换上了美国的草，站上了江苏的保安，挂上
了中文的禁行标志。于是我连小百合也不上了，我的母校应该有学生在草瓶上点蜡烛弹
吉它。其实，南京在1997年就已经沦陷。无论是多么地想念，等到我回去的时候，我写
在墙上的字已经为白灰覆盖，我的小床上已经睡上了别人。南京和我唯一血脉相联的只
是我的宿舍，只是我宿舍里左下靠窗的那张床。南京已经没有了我的张床，所以我只是
个陌生人，是这大城的过客。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回去，甚至是在已经臃肿的身上箍上母
校的T-恤，我无法洋洋自得起来。1997年7月，灰袍巫师根道夫举起法杖猛击石梁。只
一下，只是一下，身后就只是无尽的黑暗，和再也无法穿越的虚空。有的只是隐约的回
音，黑暗中挥舞的火焰如同告别时挥舞的手臂。那一天，没有人在晚风里歌唱。
八年以后，我在网上流浪。偶然看见了MSN上一个叫Someday的BLOG，才知道小百合已经
被关闭了。顺着BLOG链出去，在GOOGLE的帮助下，我看见无数百合的镜像盛放在互联网
上，无数新闻组和聊天群在紧急召唤旧日同学。像是黑夜里的覆舟边，有人声嘶力竭地
在喊着：我在这里啊！网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记号，写满大大小小的角落，在一切可
能的地方都有指示，教人找到回家的路。还来不及听到伤感的回忆在说：“2005年，我
把我的百合给弄丢了”，就听见有更多的声音在说：“同学，抱歉我把你丢失了。”
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了小百合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好像小镇上的钟楼，无数年里它一直
就在那个地方。你可能十年都不会上去一次，但是重要的是有那个钟楼，它就在那里。
但有一天它倒塌了，消失了，所有人也就同时失去了共同仰望的方向，变得彷徨无助。
对于我来说，小百合就是那个钟楼。甚至它已经被记忆完全尘封了，但是知道它在那里
，我就觉得心安。因为那是我和我母校的唯一联系，关于母校的一切都在散失，同学渐
行渐远，校园陌生殊离，但是我还有回忆。当关于母校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失去的时候，
唯一不能放弃的就是回忆。而小百合，就是这回忆的保证，它的金色尖顶永远在岁月的
沙尘中闪闪发光。
所以，我要在手心和盔甲上纹上百合徽章，从大老远赶回来。凭着手心的暗号，就能找
到属于我的那一扇门。凭借盔甲右肩上的纹章，能让箭塔上的人知道援兵抵达。百合并
非孤悬海外，即使是在云南那样最遥远的边地，也有人闻召前来，集结在新城之下。看
四下百合盛开，同学归来开放。
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
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
遭逼迫，却不被丢弃；
打倒了，却不至死亡。
在离开母校的日复一日里，我在老去。在日复一日里，我在过活。距离当年校园里的生
猛少年越来越远，距离那些被回忆镀上金边的日子越来越远。但是有一样东西不曾改变
，有一样东西不能被人擦去—我心中印上百合图案的美好回忆和不变情怀，百合是我的
水印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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